他说，人之将死的时候，呼吸的节奏是紊乱的。

前期如潮水般起伏，之后一个大浪，然后戛然而止。

我之前一个室友快要死的时候就是这样。

深夜我听着他的呼吸如潮水般变化，直到他断气。

被医护人员抬走后，我接着睡。

我说，你不害怕？

他说，太熟悉的人反而没有害怕的感觉。就是一个过程，心里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。只是跟着这个过程走完而已。

是熟悉的人聊到的一次死亡。

在我年少的时候，也有过类似的经历。

暑假陪生病的父亲一起住在医院里，是一个矿山的医院，在一个小镇的末尾，靠近山里。

与其说是医院，倒不如说是疗养院。山清水秀，环境优雅，石榴和其他树枝繁叶茂。

一位年近八旬的老爷爷，前些天还和我们在大树下乘凉，聊他参加过的内战和抗美援朝战争，聊着聊着从树上摔下来一只树蛙，很肥大，嘣的一声。老爷爷第二天就不太行了。

后来的一天，我午睡醒来，听见医院楼下很多人在哭泣。

通过走廊的玻璃，看见老爷爷的很多家属来了，大家都在哭。

老爷爷病逝了。

孩子跟着大人哭，伤心欲绝。

过了一会儿值班医生和护士用担架把老爷爷的遗体抬去太平间了，用一块白布遮住遗体。

透过二楼的玻璃，我看见遗体在担架上晃动。

一会儿后老爷爷的家属们也不哭了，孩子拿着通红的大苹果在吃，相互追逐、打闹着。

是的，死亡有时候就是一个过程。是时间上的事。是可以预见的。

当知道这一切的时候，反而能够平静。

想起几天前和老爷爷聊战争聊过去聊他身体里的心脏起搏器的时候，我们是正常的存在。

那些石板凳石桌子还在，那棵大树还在，只是树叶又多飘落了一些，那只从树上掉下来的肥树蛙早已经跳走。夏末的风阵阵吹过，一切变化着，又好似都没什么变化。

奶奶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。

清早母亲去叫奶奶吃早餐，发现奶奶就已经去世了。半靠在床上，姿态安详。

母亲下楼来告诉我，我赶紧上楼去看奶奶。叫着奶奶，摇晃着奶奶的身体，已经没有反应了。伸手去按压奶奶颈部的动脉也已经没有了，奶奶的遗体已经冰凉。

瞬间有些懵，心里难受，又无可奈何。想打电话给医院，父亲说已经去世了，通知叔叔姑姑他们过来一下，一起商量安排后事。

葬礼之后举行，都是一些充满仪式感的过程。

悲伤是有的，本来想着不哭的，毕竟奶奶年纪也大了，迟早有一天会去世的。心里早有准备。

但想到曾经朝夕相处的这么一个人，以后永远不能再见，心里还是涌现出阵阵悲伤。

只是不断安慰自己，奶奶活到八十岁了，陪伴我们的时间也很多，遗憾多少也会有，但去世也只是时间上的事，是一个过程。迟早也是要经历这个过程的。

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。心里有不舍，心里也无可奈何。

曾经一起喝茶，一起看电视电影，在一张桌子前吃饭的人以后永远不能再相见。像拿走了生活的一部分。少了一份陪伴。

时常想念的远方的朋友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感叹，恨山河遥远，不能常相聚。

但想想余生漫长，往后时光里想见还是可以相见的，倒又不觉得特别遗憾。

而是更感慨，要多珍惜那些陪伴，珍惜那些曾经在一起的时光。开心也好，不开心也罢。我们在人生的某一阶段彼此陪伴，心里便有了牵盼。

想想那些曾经陪伴的亲人，很多已经去世。陪伴不会一直都在。我们有了孩子后，知道对孩子的陪伴还很长，心里有了希望，眼里有了光，生活就充满温暖。

尽管生活也是有各种问题，在不断的解决自身的问题和身边的人的问题，独自解决自己的问题或有人协助解决问题。不管多大困难，心里都泰然自若。

我们再谈起死亡的时候，就安然若素了。像时隔多年谈起曾经的恋人和朋友那样，轻轻诉说一个故事。知道那是一段陪伴，一个过程，内心平静，不再纠结不舍。

因为，我们都终究是要离开的。